两小时三十分的飞行,我安全降落在泰国浪曼国际机场。飞行途中,看着灯火标注的城市轮廓越来越整齐规范的格式化,我不知道这是意味着文明的进步还是倒退,但我确信,如果天上真有宫阙和神仙,现在该轮到他们面对这人世辉煌璀璨的灯火,妒红了眼睛。到达机场的第一件事,我便迫不及待的脱去了身上精致的唐装,面对这个没有冬季的国度,面对这个与祖国有着很深渊源的国度,其实,在这样的国度,原本不需要刻意地为自己贴上任何标签的。

　　二 曼谷印象

　　海关,我想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应该是最严厉的一道关口了,泰国也不例外。走出机场回到歇足的酒店,已是当地次日凌晨两点,但我仍然没有丝毫的睡意。

　　夜色和灯火中的曼谷,并不让人感觉陌生。与国内的城市一样,流淌的灯河里,越是高处的灯火,就越能张扬居高临下非凡华丽的气度；越是低处的灯火,就越能透射出众生生存的真实面貌和状态。曼谷的灯火告诉我,这是一个平和包容的城市。

　　第二天,就从华裔导游的嘴里得到证实。泰国是一个最纯粹最彻底的全民信佛的国家。可以说,佛的无边法力像一道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城墙包围了这个国度,以至其他任何的宗教都无法在这里寻隙而入,更不要说落地生根了。由此,我想到,这样一个信仰单纯的人类群体,善良与包容的性格和气质特征是必然的产物,而作为泰国的统治阶层,他们肯定没有国内政治家们如履薄冰的紧张和殚精竭虑的沉重。他们应该是淡定从容,轻松自在的。

　　导游不停地问我们,听见汽车喇叭或是看见街头的警察没有,看见我们一致摇头,他们脸上自豪的表情就溢于言表。是啊,自律与清静,本也是佛法的两大要义吧。

　　最让人感觉亲切的是,车上的两个导游,都不厌其烦强调自己华裔后代的身份,用一脉相承的血统渊源来佐证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炎黄的子孙。而作为炎黄子孙,他们在泰国良好的生存状态和政治经济地位,足以在我们这些同胞面前引以为豪,同时,也从某个侧面和角度证实,炎黄子孙是整个人类出色的一脉。

　　走马曼谷,从城市建设也可窥见其经济发达程度和其佛国之都的独特风貌。在曼谷,我甚至没有看见一栋具有标志性的现代建筑,金碧辉煌,耀眼夺目的寺庙却随处可见。泰国的寺庙大都镶金嵌玉,溢光流彩,雕梁画栋,风格独具。其奢靡华贵的表象和雄伟壮丽的气度,是国内的寺庙无可比拟的。但至于寺庙里供奉的一樽樽大小佛像,是不是也比国内的法力高深,是不是真的如泰国人民所祈愿的一样,庇佑了这片土地并福泽恩萌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民,则无从考证了。但不管怎样,泰国人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对佛教表达着自己的虔诚和对寺庙捐赠的无私与慷慨。这种信仰的虔诚折射在生活细节中,那就是泰国人双手合什的问候礼和每个男人都必须经受一段或长或短当和尚经历的洗礼。有一点和国内的佛法思想相驳的是,泰国的佛教没有色戒和荤戒,所以,当车上的人得知泰国男人可以有几个“水缸”(老婆)和可以大口吃肉时,男人们流露出的垂涎与羡慕,女人们表现出的不屑与不平,正好相应成趣。而当一个据说从爷爷辈就生活在泰国的马姓导游,神情严肃地表示,绝对不会和泰国土著水缸生孩子,而一定要找个中国姑娘传宗接代,以保证炎黄血脉纯正的决心后,我不知道是该赞赏他的拳拳赤子情怀,还是鄙薄作为男人人性的自私和狭隘。

　　相较于寺庙,泰国的历代王朝的皇宫,可以说也是极尽奢华浮靡之最高境界。里面珍藏的各种珠宝,每一件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于我这样布衣情结根深蒂固的游客来讲,则觉得无须细瞻,无可道哉。毕竟这样的非凡,这样的浮华,这样的奢靡,离我们的现实生活很远,远得几至不真实。所以,游走于警戒森严,门庭庄肃的皇宫,我若置身世外,信步街市。而皇家导游佝偻猥琐的姿态和谨慎卑躬的解说语气,则更让我生出不满和不啻的情绪来。而此刻蓦地浮现在脑海里鲁迅先生笔下的一个文学人物形象,竟从未有过的生动亲切起来,如果Q老先生今天也和我一样,游览于这皇宫之中,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和感喟呢？我不禁想,纵使卑贱如Q老先生,某个时候的无畏无惧,同样让人心折动容,我能肯定,当时的我,其情状或真的近似Q老,而不是张惶失措于大观园的刘姥姥。

　　无论寺庙还是皇宫,我都听见乌鸦盘旋的影子和暗哑的嘶鸣,这音影里仿佛充满久远年代的王朝气息,让人不由地生出一些敬畏。这些神秘的乌鸦,是吉祥天使的化身还是满身邪气的精灵,在倡导众生平等的泰国,实在是没有揣测的价值。只是这些一身黑衣的飞翔之物,是否知道它们的同类是怎样艰难地生活在另一个国度的人们固执的观念里。当然,在这样一个国度,包括流浪狗狗,都生活得那么无忧无虑,悠闲自在。它们并没有流浪途中的风尘裹身之状,更没有面现饥色,而是把流浪也演绎成一种风度。

　　三 零距离感受人妖

　　到泰国不看人妖,就好比到四川不吃火锅。容纳百味的四川火锅,可以让你一品天下；而浓缩世间情色的人妖表演,则足以让你一饱色珍。

　　美仑美奂的灯光,富丽堂皇的舞台,强劲震撼的音响,妖艳性感的人妖,光影声色如此集中赤裸的融汇在一起,不由得你不血脉偾涨,心跳加速,肾上腺分泌异常。你可以投入地目眩神迷呈呆痴状,可以超然地隔岸观火呈审视状,可以动情地魂授神与呈无我状,还可以忘形地手舞足蹈呈癫狂状。怎么样都好,就是实在没必要刻意用佯装和掩饰来证明谦谦君子与庸俗色狼的区别,更别去摁动手中的快门。此情此色只可及时独享,不可长久沉迷；只可留于脑海印记,不可留传散播。

　　去泰国之前,或多或少听说过关于人妖的传说,什么手和脚的骨节粗大,仍有明显男性痕迹,什么声音很粗犷,喉结突出,女性特征不明显。等到近距离接触才发现,这些传闻虚夸的成分比较重,也或许此一时,彼一时,让你不得不感叹现代医疗科技的日新月异。反正我看见的人妖,如果不是因为“人妖”概念的先入为主,我实在无法分辨她们和其他正常女人有什么不同。婀娜摇曳,曲线窈窕的身材；精致漂亮,小巧玲珑的五官；白皙柔嫩,光泽耀眼的肌肤；柔媚娇羞,妩媚尽致的情态；声色俱佳,倾情到位的表演,实在是女人中的女人,红颜中的尤物。面对这样一群绝色佳丽,你只能叹服这人造之工的伟大神奇。

　　当然,需要说明一点,并不是所有的人妖都是美女,人妖也得分出个三六九等。色艺双全者方得大红大紫,出人头地,而色绝艺俗或色差艺高者,只能退居次席或甘当配角。据说,在泰国做人妖,起最初的动因也只是迫于生存,一个出名走红的人妖可以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自己也可跻身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上流社会。连流浪狗都不会遭受歧视的泰国,当然也从不歧视人妖,他们可以参与任何社交和社会竞争,可以从事公共事业,甚至效力政府机构。

　　做一名人妖很难,做一名走红出名的人妖更是难上加难。不说遭受成百上千的刀割之痛,单是每天必须依赖药物来保持生理变异后的平衡,而这些药物又是那么的价格不匪,人妖们必须不停地演出打工挣钱求得维系这份辛苦,以及无法生育,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的凄惨宿命,也不能不让人心生恻隐。

　　是的,在我眼里,人妖只是一种生存的形式,无关其他。

　　正如我们欣赏了人妖的色艺表演之后,仍不满足,而要零距离与人妖合影留恋,以手触之真实来开释内心的好奇一样,都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无关道德伦理。

　　当然,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凡人妖都是同性恋,你最好别长得太帅；且你揽腰触胸地与人妖合影留恋之后,别忘了给小费,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四 情色芭提雅

　　拿曼谷与芭提雅比较,作为旅游者,心驰神往,趋之若骛的可能是后者。并没有什么历史遗迹、人文风情的芭提雅,何以如此吸引世人的眼球,垂钓游客的胃口呢？

　　答案很简单：色情。

　　在芭提雅,你可以看见世界各国,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游客。仿佛他们一到芭提雅,就像到了蓬莱极乐或者人间仙境,转瞬见变得闲适悠然。一举手一投足,一眼神一情态,无不在向旁人昭告：这里就是消金窟,安乐窝,到这里,需要的只是享受。

　　享受什么呢？这里有澄澈明净的天空,碧波万顷的海面,清新甜润的空气,还有沙滩细滑如盐的海岛,这些都足够诱惑抽身钢筋丛林,天南地北的游客们,但绝不是芭提雅魅力的核心。

　　作为情色无限、欲望泛滥的休闲城市,芭提雅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夜城。白日里人烟稀少,街道冷清,整个城市仿佛陷入沉睡之中。而一到晚上八九点之后,这个城市就摇身一变,变得妖艳无比,性感十足,魅力四射。

　　闪烁流动的霓虹,或招摇,或暗合；醒目耀眼的招牌,或直白,或隐晦,与之一起闪烁眩目的是,疯狂扭动的臀海,跳荡起伏的乳林,身着寸褛,几近裸体的肉山。仿佛所有的街道都充满色情的诱惑,每一寸土地都迸发欲望的呻吟。走在夜色迷离的芭提雅,你不用看自己的影子,它一定抽搐痉挛得比你还厉害。

　　是的,这样的所在,这样的境遇,你心理和生理潜伏的所有欲望都被唤醒,这些唤醒的欲望在你内心激烈地碰撞冲击,让你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但你终究会安静下来。

　　当你看完梦幻波斯猫、女子气功表演、美国水兵俱乐部等等一系列表演,你躁动冲突的内心会渐渐平静冷却下来。因为你发现,相对于色诱和性欲,信仰和尊严才是人的言行的最终主宰者。那些金发碧眼,性感高挑的波斯猫梦幻般的演出,唤醒的不是你的欲望,而是你对艺术的膜拜。你会发现,即使是裸露的色情表演一样能够荡涤人的内心；当你坐在要经过人身检查的女子气功表演场里,看着那些赤身裸体的女人们,从生殖器里取出几十个用线串在一起的刀片,或是从阴道里飞出的铁钉把几米外的气球射爆,你身体里还有多少欲望的因子在躁动；当你看见那些皮肤光洁如玉,正值豆蔻的泰国少女们,在所谓的“美国水兵”肮脏的涎液和龌龊之手的猥亵之下,出卖色相,甚至身体,只换来一些微薄的生活费,作为男人,你是否还只是想着该怎样保持勃起的状态吗？当你在红灯区,看见趾高气扬,神情倨傲,不可一世的高鼻子们,用百元美钞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原始的欲望,仿佛他们才是这里和世界的主人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该怎样用远远低于美元价值的钞票去及时行乐一次呢？

　　反正一向追求人性纯粹的我,看见这些,冷却的不仅仅是欲望,我甚至承认,我差点在心理上阳痿。

　　我并不是要扮演道学。在芭提雅我并没有想起自己曾经对信仰的宣誓,也没有想起孔老夫子的谆谆教诲,我只是觉得,人活着,应该还有比欲望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东西。

　　五 难免疼痛

　　镜头一。

　　把头伸进鳄鱼嘴里的惊险,空手抓毒蛇的刺激,传统泰拳表演的激烈,这样的镜头,都只不过是让你在短时间里叹为观止,惊呼失声的视觉盛宴,并不能留下太多难忘深刻的印象。训练有素的鳄鱼,其实早与主人有了不动声色的默契；暴怒吐须的毒蛇,早被取出了毒液,只能成为耍蛇人股掌间的玩物；看似真刀真枪的泰拳表演,也早就拟定了套路和结局。

　　反而是那看起来笨重迟钝的大象,表演的投篮、打保龄球,用象鼻画国画,投飞镖等节目,让人喝彩连连,侧目不已。我实在没有想到,大象原来是如此聪明伶俐富有智慧。最令人叫绝的是,在一个叫大象按摩的节目里,公象居然对躺在地下的男性视而不见,绕道而行,却乖驯地停在女性身旁,认真细致地为其按摩,按摩的部位居然只是女人的胸部；而母象则与公象相反,避开女性,专门认准男性的裆部施展高超的按摩技术。实在让人拍岸叫绝,可是当我了解到那些驯象人从小就与大象为伴,爱护大象,胜过爱惜自己生命艰辛的一生,我的心里不禁生出隐隐的疼痛来。泰国是一个把大象视为吉祥圣物的国家,可谓全民爱惜,人们对大象倾注的情感和付出的关注几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驯象人为之承受的磨难,历经的艰辛,付出的心血,都让人动容,心怀恻隐。也或许正是在这样一种对大象的情感氛围里,在我们眼里含辛茹苦的驯象人,内心却充满着自豪与光荣,满足与幸福。

　　作为同样是地球的生存者,我还是潜意识地感知到另一种生存的痛。

　　镜头二。

　　残军未绝,只是逐渐凋零。在金三角,这句刻在墙上的话,让我触目惊心。在这里,我看见了毒品和枪支,看见了吸毒的残军后裔,看见了一群没有国籍,没有身份,不能就业,不能求学,逐渐凋零的人。他们用墙壁上的模糊斑驳的字画,诉说他们也曾是炎黄的子孙,龙的传人。只是历史遗忘并抛弃了他们,让他们成为活着的死人。那段历史,我不想再追溯,是非功过,我也无权评说。我只是想,这世上,戕害摧残人性意志的,除了毒品,还有战争,而毒品和战争离我们其实并不遥远。

　　我在残军供奉的宗族牌位前的募捐箱里放进了二十泰铢,我不知道这种行为的实际意义,只是当时我只想到这样去做。

　　在金三角,我还听了一首催人泪下的歌,歌里有个地名叫美斯乐,美斯乐生活着一群叫残军的人,我与他们很陌生,也很熟悉。

　　看见他们,我觉得痛。

　　镜头三。

　　同团的游客中,一中年女人带着自己的父母一起出游。两个老人一路上沉浸在女人孝心的幸福包围中,至于眼中这陌生的热带风景异国情调,在他们心里能激起多少感动的涟漪,无关紧要。女人告诉我,在农村躬耕陇亩的父母辛苦了一辈子,从没有坐过飞机,更不要说出国,现在自己做生意赚了点钱,有这个经济条件,干脆一步倒位带老人来泰国旅游,既坐了飞机还出了国,也算是女儿对操劳一生的老人尽的一份孝心。

　　在这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如此朴素的一份孝心,竟让我有了久违的感动。

　　想想自己在雪域高原,冰天霜地苦挣苦熬了几十年的父母,现在已是百病缠身的风烛残年,一生足迹从未出川,更别说享受蓝天翱翔的惬意与欣喜。而他们辛苦养大的儿子,而他已在民航工作了十三年。

　　此刻的我,痛在一份迟到的孝心里。痛则痛矣,只在一时,而人伦之孝,当永存永在。